《人子－鷂鷹篇》的省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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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否有些書，是那種讓你愛不釋手，但要說起怎麼個喜愛、怎麼個好法，卻又不知怎麼形容的書？比起原著所呈現的深刻，任何推薦、講述或分析，都只是畫蛇添足？
鹿橋的《人子》在我心目中，就是這樣子的一本書。
這本書我中學第一次看到，就非常的喜歡。整本書由十幾篇短篇小說組成，短篇間似有些關聯，但也都可以獨立去看，書中用的文字不難，情節也很好理解，但內容的含義和意境，在人生的不同階段，讀來往往會有不同的領悟。
這裡我想要分享的，是其中《鷂鷹》這篇帶給我的感觸。

這個故事，描述了一位年輕的鷹師，從在市集中挑選了一隻特別聰慧、有靈性的鷂鷹開始，描述了鷹師和鷂鷹日夜相處、馴養的細節，也細細地鋪陳了一人一鷹彼此間情感的流轉。
故事的最後，鷹師在教會了鷂鷹所有狩獵的技能和技巧，也藉由一些事件，確認了鷂鷹和他彼此間的心意相通後，就將這隻鷂鷹野放了。說是野放，或許比較像是遺棄(?)，因為馴鷹的過程，是不會時時栓著鷂鷹的，會放他去打獵，但鷹師總會在同樣的地方等待，而鷹總會再回到和鷹師約定的地方。
鷹師只是一如往常地帶著鷂鷹出門，放著他去打獵，然後自己離開了。

在人子的許多篇章中，這個故事特別地觸動我，雖然看的時候很有感觸，但其實我一直不懂為什麼鷹師要將鷂鷹放走。

我曾經和母親討論過這個故事，她告訴我的理由是，她認為放鷂鷹走是為了讓他有後代(!)，她認為鷹師在和鷂鷹的相處中，培育了鷹這種物種中對人類的友善和靈性，如果鷹只是和鷹師相處在一起，這種特質是沒有辦法在物種中散播的，唯有讓鷹回到他的族群中，和其他的鷹相處、繁衍後代，才能在鷹這個物種中，埋下鷂鷹和鷹師間這種友善基因的種子。

這個解釋，我當時聽了是不甚滿意 XD

不過反正這種心得，也只是反應了個人的想法，並沒有所謂的對錯。但對這個故事的困惑，一直埋藏在我的心中。
當時卡著我的點，是無論鷂鷹對鷹師，或者鷹師對鷂鷹來說，都是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，彼此間真摯的情誼也是無庸置疑的，明明這段關係沒有任何的問題，為什麼卻要這樣單方面地結束彼此的連結？尤其在這個過程中，鷹師也是深深地不捨「…在床上他再三回想他所做的一切，他心上十分悲傷，但是他沒有做錯」，正是這個部分更讓我不能理解。

一直到前陣子，才突然有種「頓悟」的感受，似乎突然懂了，為什麼鷹師要做出這樣的選擇。而原因說穿了，其實也很簡單，因為唯有離開鷹師，鷂鷹才有可能真正成為自己。

雖然故事的主線是描寫鷹師和鷂鷹的互動，但其實鷹師之所以有這樣豐富的馴鷹知識，又之所以會這麼在意和鷹之間的互動溝通，刻意地想培育鷹的靈性，而不是只教他逞兇鬥狠，是有屬於鷹師的成長歷史和緣由的（在書中《渾沌》篇有提到）。
鷹師是因為對世界、對自我的期待，而建立和鷂鷹的關係，但對鷂鷹來說，鷹師就是他的世界。這不是他的錯，因為鷹師就是刻意地善待他、愛他、一步步馴練同時也滿足他的需求，讓他不會渴望鷹師之外的世界。他不知道世界之外還有世界。但鷹師知道。

離開這段關係，他是否還是會對人類友善？或者從此失去對人類的信任？他會找到讓他同樣有深刻連結感受的鷹嗎？或者他會漸漸遺忘這種和人類溝通的感受，恢復成一隻野生的鷹？可能性有那麼的多，但這些可能性，從鷂鷹出現在市集，被鷹師買下的那一天開始，就被閹割了。
對鷹師來說，和鷹之間的這段情感，某部分也是滿足、成就了他自己。但對鷂鷹來說，他從來還沒有真正地成為自己過。
而這個過程，只有從離開鷹師，離開這段關係，才有可能真正開始。

那個被遺棄的傍晚，鷂鷹還不知道他的未來是什麼，也看不到除了也遺棄自己之外，還能有什麼可能性。但是鷹師看到了。正是因為看到了，所以他更不能把鷂鷹留在自己身邊，他圓滿了，但鷂鷹還沒。

理解、付出，愛的盡頭終究是要放手。

這說起來也許也是另一種造化弄人，如果鷂鷹不是這麼聰慧、這麼有靈性，是否鷹師為了要達到對馴鷹這件事、對自我的期待，又或者擔心鷹的求生能力，反而會一直把鷂鷹留在身邊？但相處時間的長短，又代表了什麼呢？是否相處時彼此間連結、體悟的深刻程度，才是更重要的呢？
人生沒有如果，故事畢竟也只是個故事，到頭來，這要講的其實是「最後的疼愛是手放開」吧(炸)

無論如何，這本書真的非常值得一看，也算是陪著自己從少女時代走到中年婦女的書(!) 雖然是很久的書，好像也不算太主流(?) 但真的很推薦，有興趣的人可以去找來看看喔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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