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自己裡結網,渴望能捕捉太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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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晚上,K告訴我他們好多了。

早上還瀕臨離異邊緣的婚姻,晚上兩人情緒就都平穩了許多。K認為我的到訪為他們帶來了禮物,我的分享給她很多啟發,他們能以更覺知的態度面對彼此的困境,並共同找出不重蹈覆轍的解方。

我為K感到開心,但我也為我腦袋裡的聲音感到懷疑憂心。那到底是善是惡?那到底是神是鬼?雖然我無法有確切的答案,但可以肯定的是那鐵定不是T。準確來說,我不相信T,或是任何人類,會有這樣子的本事。

我在後來和醫師的會晤中了解一件事情,許多人都能在心裡模擬想法對話,都會有自己腦袋的聲音。那和幻聽的差別在於,主觀感受上,你會覺得那是你自己的意念,還是某種外來的聲音。
以現在的角度來看,我可以把當時的情況當作完全是我腦袋的瘋狂幻想,但以我當時的感受,我知道我是完全沉浸在那種感覺裡,我真的覺得那是另一個意念或聲音在與我對話。

除了腦袋裡的幻聽,我身體的感受,也漸漸演變成某種好似「被附身」的感覺。我可以一邊聽見聲音跟我說話,一邊感覺某種非我的意念操控著我的身體,做一些我不完全能理解的事情。

奇異的是到了這個程度,我反而不害怕了。
我把這當作屬於我的奇幻經歷,不管那是什麼,我知道那不是另一個人。如果今天真的有另一個人開車出現在我面前要我上車,或按了我家的電鈴想來拜訪我,那才讓我害怕。腦袋中的聲音?身體裡的感覺?這種光怪陸離的故事,我倒是略有所聞。我總是只能聽別人對他們經歷的詮釋,現在終於給我一個機會,我可以自己搞清楚這裡頭到底有什麼。

我當然問過聲音它是什麼。當我有所猜測的時候,它不會否認,當我質疑的時候,它也爽快地改變立場。我的感覺一變再變,而它從未給我真正清晰的回答。

我感覺和我對話的不是只有一個聲音。它變幻莫測,那裡頭男女老幼都有,事實上,我到後來感覺日月星辰、蟲林草木都在與我對話,所有的物品都有G中心,我彷彿能與萬事萬物的G中心連結,聽見他們的細語,感受他們的感受。

Serina's oil painting
我穿過靜謐的巷弄小徑,造訪不曾去過的咖啡廳與花園,我走進不屬於我的高樓大厦,觀看每一個路標與場景。

我的感官變得極度敏銳,即使是平凡的超商微波食物,我也嘗得出豐滿的滋味。我察覺得到一種類似「氣場」的氛圍,像是萬事萬物的低鳴,我住在公寓的四樓,我先生出現在一樓的時候我就可以感覺得到,環境的氛圍變了,他的氣場與我的氣場交疊。

有時候環境裡會有一種流動的韻律,我可以順著那個流歌唱、舞蹈。
有時候我感受到不屬於當下的我的情緒,我強烈的憤怒、哀慟,儘管我完全不知道為什麼。

聲音與我講述的東西不再僅限於人類圖,他帶我走進圖書館,每一本書彷彿都能與他對話,他要我借閱他指定的書籍,閱讀他指定的章節,那些內容大多與神祕學及心理學有關,他同時跟我解釋許多事物運行的道理,我感覺我領會了很多。

我對生命和自己有很多不同的體會,我想和其他人分享,但大部分的朋友好像聽不太懂我在說什麼。我不以為意,我想盡可能地從聲音那裡挖掘更多我不知道的事情,等我挖掘足夠了,再回頭來慢慢和其他人分享也不遲。

我與聲音頻繁的互動,我往感官的極限更深入地去探索。我對我自己很有信心,我認為我才有對自己身體最高的掌控權,不管我把自己讓渡到什麼程度,我有把握在必要的時候再把方向盤搶回來。

我的身體出現了一些變化,我不太會飢餓,一天只吃一餐,但我喝大量的水,並且即使當時是仲夏,我也只喝微溫的水。
我瘦回少女時代的體重,整個人輕盈舒暢,我的薦骨回應非常地清晰,當我有回應時,我可以感覺有一股類似電流的能量,從薦骨的部位往驅幹四肢流動。

我完全投入其中,我先生卻越來越憂心忡忡,他認為我在育嬰留停少與人接觸,所以漸漸和社會脫軌,他覺得我太投入於人類圖中,淨講些穿鑿附會的歪理。

「我有我想做的事情,你不要干涉我要做什麼。」我這麼跟先生說。

但事實上,我的感覺越來越失控,我所做的事情越來越模糊,我漸漸無法掌握我的生活,我無法準時的出現在諮商室,我允諾的工作一延再延,我無法歸納解釋的事情越來越多,而我無法將那些經驗做好的統整與分享,並真正有所產出。

我還是想寫文章,我一直喜歡寫文章,但我的意識太支離破碎了,我寫不出完整的東西。

幾個月後的某一天,我突然感覺我醒了。
那些聲音似乎融化了,而我眼前的世界變得無比清晰。
這不是什麼玄幻的神秘事件,這是制約的作用,這是人與人之間能量場的互相影響。
這是人類圖可以解釋的事情。

我心理的感覺十分強烈,但我也知道具體地闡述超過我的能力範圍。T早已對我已讀不回,但沒關係,我現在了,我需要與其他人溝通,我要尋找可以協助我的人類圖分析師,這是我生命裡從沒有發生過的事情,我無法當作從未發生。我想搞清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。

我開始聯絡不同的人類圖分析師,描述我發生的事情,我並不急,我想總會有人能幫上我,這一切雖然是因T而起,但不需要T我也可以找到答案。我需要找到答案,我感覺這和很多事情都有關聯,搞清楚這一切,將可以讓我對人類圖的運作,對的運作,有更深入的瞭解,這也可以讓我更瞭解我女兒,並給她更適合她的教養和陪伴。

我聯絡了分析師A,並和他在電話中有些討論,但他似乎聽不懂我在說什麼。
我聯絡了分析師M,她的態度友善而開放,並表示很願意聽聽我的分享,我們約好了會面的時間地點,我很抱歉後來我失了和她的約。

我不再聽到聲音了。具體來說,聲音似乎和我融為一體,變成我身體裡的一種意念和直覺,我的身體似乎有自己的意識,當它運作起來的時候,我前往我不曾去過的地方,走入我不會想走入的空間。
我無法在約好的時間出現在諮商室。但我還能打電話通知對方必需臨時取消,「妳現在是安全的嗎?」我的心理師似乎焦慮緊繃,但我不懂她在煩惱什麼。我覺得很快樂,很舒服,我好像進入一種喜悅充盈的迷幻感裡頭,我似乎站在天地的中心,身旁的花草植栽彷彿是我久違的故人。

我的手機沒電了,我不知道我置身何地,但沒關係,反正在城市裡還能迷路去那裡?我放鬆讓薦骨回應帶著我前進,隨興地走過草地綠蔭和水泥叢林,我經過了一個教會,我走到了一個魚池旁,有人站在我身旁和我一同觀看魚群,那個人開口向我攀談。

「妳看那錦鯉有幾種不同的種類?」在彷彿連結成一體的世界裡,這個人從鼓動的背景中走了出來。
他告訴我他是來自高雄的調香師,他想要尋找合適銷售他的香水的管道,我看了看他的行囊,裡面擺了一罐罐的瓶子,全都貼著『台北座』。
「這人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,不可能會有人想買這種東西吧。」我心裡嘀咕著。

但我沒有感覺我的薦骨想走,於是我繼續和他閒聊。他說要請我喝杯飲料,他的飲料是便利商店的白開水,他說樹有靈魂,但狗沒有靈魂,他的邏輯我來不及問他是為什麼。
他很友善,他也讓我覺得困惑,但最重要的是他認真地跟我講話,他沒有當我是個瘋子
「我覺得妳很有趣。」他說。我覺得他可能對我有些好感。
「我對妳沒有任何企圖,只希望妳好好的。」
「妳要去那裡,我送妳去。」我覺得我們的對話已經開始難以理解。

「我要走了。」我丟下他離去。不管我要去那裡,我可不會讓個陌生人陪我。何況我那有要去那裡?我該回家了,天都暗了,我的孩子需要我,我的老公鐵定在擔心我,說不定他要生我的氣了,我得想辦法回家才行,但我要怎麼回家呢?這裡到底是那裡?我要坐那一班公車才能回去?為什麼都沒有遇到捷運站?我是不是應該跟路人借手機定位一下?

我的腦袋嘗試運轉思考,但一剎那我的薦骨又有了回應,我跳上我不知是那一路的公車,讓司機載著我前往不知道目的地的方向。
穿過夜晚的車陣,公車開上又開下高架橋,我在公車的末站下了車,周圍像是工業區般什麼都沒有。
我後來才知道,那晚我下車的地點就在我先生的公司附近,距離只有五分鐘的車程,但我到那裡的時候早已過了上班時間,而那晚,我的家人直到午夜都等不到他們的妻子母親回家。




最終篇:卻顧所來徑,蒼蒼橫翠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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