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尋真理者最易被欺騙--我玩〈還願〉

年初出國的時候,晚上在旅館的時間,逼老公玩完了這款遊戲。

赤燭第一款返校我也有玩,是讓我很感動的一款遊戲。還願在風格上,延續了同樣注重劇情、心靈層面的恐怖遊戲,而遊戲背景則是在 1980 年代的一個台灣小家庭,探討選秀文化對童星心裡的影響、父權主義在社會家庭架構改變下所遭受的衝擊,以及宗教信仰在這之中所扮演的角色。

而其中,我特別感興趣的,是主人翁杜豐于是怎麼走上迷信之路,又是怎麼在這中間反而親手毀了自己珍視的事物。

關於這部份,網路上有非常多的討論,大致上的重點一個是他受傳統思想影響太深,另一個則是有病不看醫生反而求神拜佛求到邪教這樣。

在這中間我注意到的是,首先,他家庭的困境,並不純粹只是因為父權思想。事實上,如果他真的要堅持他的大男人主義的話,就應該好好去找可以賺錢養家的工作,而不是讓老婆出去拋頭露面自己繼續窩在家寫賣不出去的劇本--但當然他是沒有辦法接受這點的。最根源的問題,不是在他抱持著的思想,而是在於他只活在自己的思想裡,活在自己想法中對男人、女人、家庭、工作的想像,卻沒有張開眼睛看看眼前的現實。有夢很美,但肚皮要顧帳單要付的日子,可沒有那麼多的夢幻泡泡。

在美心的病的部份,事實是,他一開始是有去看醫生的,只是醫生給的說法他沒有辦法接受,這也就回到前面同樣的問題,不願意認清現實。
當然以三十年前的時空背景,社會壓力、對精神疾病的誤解,要接受自己女兒疾病可能的真實,的確也是比較困難。
而我想指出的是,對於生在這個年代的我們來說,「It's science」、「有病就要看醫生」,已經是某種反射性琅琅上口的語句,是不會錯的主流價值,但科學或生物醫學,並不見得就完全是正確的。不用很久,幾十年前的治療準則,和現在就會有許多不同,我們現在認為是正確、有效的方式,幾十年後是否會變成錯誤、原始且沒有益處的?

集體智慧和知識的演進,畢竟很難去預料,而每一個在現在,在當下受苦的人,他可不想等到幾十年後科學進步、集體智慧進步,才得到幫助,他想要現在就找到生命的解藥,而如果現在的主流價值、科學醫學沒有辦法給他答案,他就自己找答案。

這種心態可是一點也不少見。看看每逢考季,廟宇裡那一張張的準考證,隨處可見的宗教助印本子,甚至近幾年來火紅的新世紀思維…有這麼多人那麼多事,想在科學之外的道路,找到解答找到救贖。

台灣有趣的地方在於,無論是頂尖的醫療、傳統的的信仰或是求神問卜的偏方,全都是隨處可得的事情,甚至別說是別人了,就算是我自己,就算是自詡有顆理性腦的自己,也是熱衷在這些前世今生、人類算命之類的東西(炸) 我也不知道這個部落格,自己這個人,到底要算是科學還是反科學 XD

說實在的,以現在科學的標準來看,新世紀或是人類圖這些東西,真的是都還停留在假說,離科學還遠得很,最主要的原因,我想是因為沒有辦法有適當的觀測標準,可重複的實驗方式…等等,所以就變成各說各話的小學堂,這也無可厚非,因為本來時代的演進,要等一些基礎科學有突破性的發展,應用科學才有可能再進化,等到有一天我們可以像測量氣壓一樣測量思想,氣場圖可以變成像心電圖或 X 光片的圖表時,到時候人類對於何謂真理,一定又會有不同層次的理解。

科學或生物醫學,並不是真理,它只是一種文化。它也有屬於自己一套維護利益的方法、處理感情的模式和先入為主的觀念。無論是把信仰、父權思想或是科學當作真理,終究會走到同樣的盲點。

真理的可怕不在於它的真假,而是真理的存在麻痺了人們對「深信不疑」的追問,以及對「非我族類」的包容。

比起真理,我想更重要的,是分清楚何謂現實、何謂對現實的看法或感受,這些看法或感受形塑我們的信念系統,而我們的信念系統又怎麼再度回過頭來,改變我們對現實的看法和感受。
我們對現實的看法只是一種看法,不是現實本身。這些層層疊疊的知識體系幫助我們理解現實,但同樣也讓我們遠離真實,而當舊有的知識、看法和信念,沒有辦法再幫助我們在現實生活中找到力量的時候,就該是拋下它的時候了。

許多人覺得遊戲裡的何老師欺騙了他的信徒,在這裡,我無意去揣測虛擬人物的心裡是否有欺騙這種概念,但與其說某個老師或信仰騙了人,不如說「認為這世界上會有恆久不變的真理」這種想法,註定會帶自己走入與現實脫節的道路。
過去寫的劇本受歡迎,不代表未來寫的劇本就會受歡迎,過去有用的治病方法,不代表未來依舊有用,曾經的幸福,不保證恆久不變的幸福,人活著就是這麼一回事。

想要永遠成功幸福快樂,這種想法往往就是解離的根源,活在想像的開始--要嘛看不清現實,要嘛看不清自己,等到這個想像的泡泡破裂時,嘩,又是"被"騙了,到底是誰選擇忽略現實?誰選擇要信仰這種真實?

追尋真理的人才會被欺騙,渴望救贖的人才會失去力量。

話雖如此,有時候現實太殘酷,個體能做的很有限,而直視真實,也不是人人的心臟都承受得起。知道自己有能力做些什麼、改變什麼的同時,就代表要對自己眼前的生活負一定的責任--這全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。所以人才會想在那麼多超自然反科學的事情上,尋找希望或是逃避的出口。這也許也是必然的一段過程。

回過頭看杜家的悲劇,說真的,要我同情這人真的是有點困難,畢竟在故事的安排中,他有太多回頭是岸的機會了,只是他終究在每個分岔路口一步步走進死胡同,畢竟要這樣子,才構成一個恐怖遊戲 :p 不過我個人,還是小小檢討了一下,思考如果自己遇到類似困境(當然不可能是一樣的,因為我跟這個主人翁各方面背景差太多了,我指的是同樣某種生活上遭遇困難的狀態),除了看清現實之外,還有什麼要注意的部份,可以避免自己害死自己(!)
  1. 放下對自我的想像。我認為杜有太多困境,是他困在社會、自己的標籤框架裡,男人就該如何,女人就該如何,他曾經是知名的劇作家就該如何如何…放下這些應該,其實生活還是有很多選擇和可能的。
  2. 放下主觀意識尋求幫助。其實除了何老師,故事裡也有很多想要幫助他的人,包括醫師,包括他自己的老婆,但這就是跟他原本的信念系統(我女兒不是神經病、女人不要拋頭露面…)相衝突,這就回到前頭的,知識信仰信念,是要為了讓自己過好日子的,而如果這信念已經不合時宜時,真的是應該要好好思考,什麼才是對自己真正重要的事情。
  3. 謙卑謙卑再謙卑。無論是對於他人、對於孩子的理解,對於未知和命運的侷限,保持著也許我是錯的,可能會有不同、更好的方式的空間…不只是留後路給其他人,也是留退路給自己。
最後,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返校。原因是覺得返校的場景比較多變,故事主線比較有共鳴,還有就是比較喜歡2D的操作界面。
但整體而言,〈還願〉還是用遊戲的界面,去說了一個很精彩的故事。中間很多氣氛的營造和表現手法,都是遊戲才有辦法做到的,不算長的遊戲時間,彷彿是看一場第一人稱的電影,但代入感比電影又更強,和返校一樣,都帶給我很特別的遊戲經驗,留下強烈的後韻,讓人會不斷反思。
更不要說主題曲,是我的愛團草東唱的,為什麼會這麼剛好,喜歡的遊戲用了喜歡的音樂,這想必是一種妖術吧 XDD

當時一上架就買了,沒想到因為一些爭議下架後,迄今似乎沒有要再重新上架的態勢…
真心希望,這樣好的遊戲可以讓更多人玩到,而這樣用心的遊戲公司,可以繼續發光發熱,有更多精彩的作品。


以下是遊戲過程的截圖和記流水帳

《家門 Doorways》
第一章一開始,從主角杜坐在客廳等放飯開始。
此時的對話,回顧過來看,明顯就是杜自己的幻想。在他的幻想中,妻子在家忙碌著,而不是需要外出工作,美心的情況越來越好,可以回去上學,偶爾的小狀況是奢侈的煩惱,而老婆對何老師也是感激歡欣,這段情境,大概就是杜先生對美好家庭生活的想像了。
而他的想像,在一句「美心在那裡?」的問話後逐漸崩毀。
接下來就是在這個似乎半荒廢的小小家庭裡探索,一邊回溯起杜的記憶,也一邊架構起玩家的認知。

記錄美心的成長,停留在11歲。

牆上的月曆,命定的1987年10月7號。

之後就在客廳裡反覆來來回回,拼湊出主人翁的背景。
編劇家杜豐于,娶了玉女演員鞏莉芳,老婆結婚後就息影顧家,生了一個女兒美心,美心似乎繼承了媽媽的演藝天份,有參加電視選秀的表演。
然而這美好家庭在女兒生了一場怪病之後陷入危機。
醫院檢查不出病因,而在這裡,關鍵的聲音何老師也出現了。何老師允諾會幫助杜,在何老師電話的指引之下,杜走到樓上,前往何老師的住處。
路上的符咒,不是爭議版本的了科科。
進入何老師的屋裡,竟然又是回到了自家客廳,但漆黑的空間裡,只剩一電視和掛畫。

第一章結束前的畫面,客廳裡房間的掛畫,靠近後發現美心的身影和慈孤觀音像重疊。此處與前面和胸部X光片重疊,是個對比,表示由向醫院求助,轉向由向神佛求助。

接著就是水滴的聲音,玩家發現本來在客廳卻突然變成置身狹窄的浴室空間,浴室裡不停地留下像是血般的水越來越高,引導人往上看,然後就會看到扭曲的莉芳向自己爬過來,之後畫面暗去。
這部份的轉場做得非常好。

《往昔 Nostalgia》
從被血水淹沒和女鬼從上爬來的畫面中爬出來,回到公寓的中庭。

滿是血水的浴缸,彷彿暗示著在浴室浴缸裡發生的悲劇。

鎖住的門,要在另外三個門裡蒐集完道具,才能開啟。

另外三個門,分別代表著1980、1985、1986三個不同年份時的家庭,接下來就是在這幾個門中間來來回回,拼湊出這幾年來在這個小家庭裡發生的事情。

猴年,1980年
杜的工作狀況似乎不是很好。
在經濟考量之下於1980年賣掉祖厝搬來這個家。

手上的打火機是老婆送的父親節禮物啊。

入厝的時候,來了一堆客人。
老婆光想就覺得累。

牆上的掛畫,藏了男主人的名字。

本來是杜的書房,後來變成美心的房間。房間畫面的設計,層層疊疊的書輯,最上面壓著一個個奬盃獎座,可以感受出杜的工作壓力。

正中央插著的紙條。
這張紙條的含義,在1985年的情節裡就會看到。

牛年,1985年
主要場景是颱風天無法出去玩,鬧脾氣的美心。

可憐的魚魚被美心餵的藥毒死。

為了 哄美心,杜唸了她最喜歡的故事書。
這部份從看故事書,變成操縱故事裡的角色推演劇情,設計得很棒,在整個陰鬱的遊戲過程中有個溫馨的喘息空間嗚嗚。

兩隻鹿為什麼會吵架呢?也許是沒戴眼鏡,看不清楚吧!
這段對話彷彷呼應前面「你為什麼不張開眼睛」的牆上塗鴨,也讓人省思,父母之間的爭吵,以孩子的角度去看,又會怎麼理解呢?!
故事書看完後,會得到美心用杜的手稿摺的鬱金香。

虎年,1986年
美心的生日。

門口還有擺花欸。

今年家裡的擺設已開始被慈孤觀音佔據了啊 :~~~~

蠻經典的設計,表達出杜和老婆兩人爭吵時,美心感受到的壓力。

好像好可憐的美心,但走過去靠近果然就又是嚇人境頭嗚嗚嗚。

吵完架之後房間的莉芳全都流出血淚了啊。赤燭的絕招就是用一些小小改變就讓原本的空間整個氛圍不同。
最左邊的照片沒有血淚,原因未知。網路上是蠻多推測就是。

客廳風格也變了。原本的小燈泡變紅的感覺就不一樣了。還多了一堆眼球動來動去 -.-
想表達在意他人眼光的壓力嗎?!

再次表達美心心理壓力的場景。

先跑完一遍後,再次回到1980年把道具補齊。


廣播裡呼應著莉芳的心情,從搬到這新家來開始其實問題就開始累積沒有解決啊。

總之把在颱風天故事書拿到的紙褶鬱金香放進去吧!
看到這句話就知道要往下個年度邁進了。

在中庭偷聽到老婆跟丈母娘的對話,老是想回娘家就是關係開始有變化的跡象啊。

1980年的佈告欄已完成。杜事業出問題的跡象。

前往1985年的門口,風格完全不同了花長到門口了啊。


一進門場景完全不同,走過長長的鬱金香走廊,配上美心的日記獨白。


這美術風格我給100分啊歐歐歐歐歐~~~

之後就來到美心的房間了。
把蒐集到的明星材料:寶冠、旗袍、紅舞鞋放到酒缸裡。

然後前往下一年度。

完成的1985佈告欄。
暗示著美心的怪病根本是心病吧。

前往1986年。

門口果然也變了,變成都是酒缸。

一進去變成酒缸跟蛇的長長走廊。

牆上符很多。

盡頭一個人影把小女生推下去,門仔細看還很像廁所門。
看來真的很不妙。

場景結束後在廚房,酒缸被打破了,酒拿去幹麻了呢 囧…

佈告欄,家裡狀況越來越不好了啊。

這劇本…後面那潦草的字跡,杜已經快神智不清了吧。
話說,雖然知道這劇本是要呼應情節編出來的,但實在不得不說如果真以劇本來看還是…蠻無聊的內容啊(汗)

然後前往最後一個門,1987,這邊會跳針般連過三次門才進入下個場景,然後背景音效越來越恐怖。這部份設計真的是遊戲做為一個敘事手法上,大勝無論是紙本或電影的部份。
那種畫面和心理壓力的營造是其他媒介比不上的…但我也快被嚇死了嗚嗚嗚。

之後就是和女鬼老婆的追逐戰跑步好累啊。

好不容易到了有符咒跟觀音保護的電梯嗚嗚嗚。

 按鈕只有關,不管想追過來的是什麼都不要靠近我啊。
不過這裡女鬼越變好像越正常了。


然後電梯向上時,廣播是莉芳的心情,這邊也點題了,長得像莉芳的女鬼,其實是杜心裡上把對方醜化了吧。

看來莉芳是離開家裡去拍戲了。打算回家後帶家人搬離樓上有慈孤壇的公寓吧殊不知…

離開的老婆的背影。家裡只剩杜和美心了。

終於可以真的進門了。

一進來,又來到命定的1987年10月7號這天,這不知是真實還是幻想畫面的部份了。旁邊美心房門會出現小美心的身影,不過我沒拍到。

聽完歌,解完忠實聽眾的成就,也該起來了…

 一站起來客廳就又改變了 -.- 逼泥只能前往美心的房間。

題外話,說到這張掛畫,很多人有提到,男生沒有頭,但這構圖,根本不是沒有頭啊是比例錯亂,男生的頭都要超出畫框被畫面切掉了。這樣的設計似乎也是個隱喻,在傳統家庭觀念下的男主人,是要扮演這樣高大的角色,支撐起整個家,卻只剩下個身形看不到臉。

進入房間後得知美心的病的真相。無法接受的杜自此放棄一般醫療管道而轉往…

要來跟慈孤觀音求救了…

《奉獻 Devotion》
《回家 Homecoming》
後面這兩部份,由於本人心臟比較小顆,第一次玩完之後本想解成就再玩一次順便拍照,但至今依舊沒有點下去的勇氣一打開 menu 就覺得壓力山大頭暈噁心想吐(毆)
所以就留著這樣吧。等那天真的有要再玩一次再來做記錄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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